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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車司機
5 F3 h9 q. \$ U- q, T1 z" Y接了這輛車還不到半年,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接踵而來。
/ I0 i/ U' u/ |( G" P 這是一輛三廂富康出租車,車號不錯:京BE5007,北京很常見的那種。這輛出租車是2001年的,人家開三年了,我半年前接了過來,不過車保養得確實不錯,自打我開上以來,從沒半路抛錨過。
% M C8 t9 M; d 第一件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兒是有一天下雪,雪不大,是帶著冰渣的那種雨夾雪,天灰蒙蒙的,那天我象往常一樣,早晨7點出去的,拉了一天,晚上大約8點半左右收的,我把車停在我們小區樓下的小松樹邊,當時車上全是是泥點兒,輪胎上也滿是泥,鎖車的時候我還在想:明天又該洗車了。 ( X" D% a: m/ R* s6 N) H0 z: I
可令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,我一出家門,就看見我的車锃光瓦亮,一塵不染,我奇怪地打開車門,發現就連車裏的腳墊都象是剛洗過的,不見一絲泥土,完全一個出租車“七淨”的標準模樣:車身淨、地板淨、玻璃淨、輪胎淨、座椅淨、儀表盤無雜物、發動機表面無油汙。 9 }! W, j8 r) |) X
直到現在我也猜不出這到底是誰幹的。不會是家裏人,家裏的妻兒不可能趁我睡覺的時候大半夜的出去擦車,即使擦車也不會擦的如此專業,更不會開著我的車去外面洗車—她們根本不會開車。還能有誰呢,四單元的大郭?大郭也開富康出租車,是漁陽的,不是我們喜來福出租公司的。可他連自己的車都髒兮兮的,怎麽會幫我擦車?莫非是這小子糊裏糊塗大晚上的擦錯了車?哈哈,那太好了——可又一想,也不可能,車外面他能擦,可裏面呢?他哪有我的車鑰匙呀?
$ `% x% |7 |- _3 x% O 接下來更摸不著頭腦,有一天我正在保利大廈門口排隊“趴”著,後面一個瘦高的“的哥”從他的捷達上下來,拉開我的車門子,拍著我的肩呼我“老謝”,我回頭說:我姓徐不姓謝。那瘦“的哥”連忙道歉說認錯人了,可又走到我的車後邊,看著我的車牌號自言自語:“這不是老謝的車麽?”我想這位兄弟也許是認識我的前任“的哥”,不知道換主兒了,也沒太在意。 ) ?" { F5 ~6 `1 u
還有件莫名其妙的事兒就是我這輛車的公裏表老不準,明明頭天收車,把車鎖在小區樓下時,表上最後五位數是13201,可第二天早起一出車,居然變成16575了,多出了300多公裏,一開始我以爲自己記錯了,我這個人大大咧咧,對數字這東西常常糊塗,記不太準確,就拿張紙記了幾天,可還是老也對不上。邪了!每天都多出二三百公裏,我開始懷疑是表壞了,去了一趟富康特約維修中心,修理工仔細檢查後說一切正常,公裏表根本就沒毛病! 7 z# H& R$ p& C( w% r1 u( b/ F H
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接二連三,一天中午我正在三環附路上掃活,前面有輛夏利出租車前機器蓋兒大開,打著雙閃,旁邊有個“的姐”向我招手求援。都說開出租的辛苦,“的姐”就更不容易了。我連忙停下車問怎麽回事,“的姐”說車一下子熄火,怎麽也不著車,好象是沒油了,管我要點兒油,我說沒問題。接過“的姐”遞過來的油桶和塑料管兒,我走回自己的車前,擰開油箱蓋兒,把塑料管兒一頭插進油箱,一頭用嘴吸了一口,然後馬上對準白色的塑料油桶——
* h' }- p( f, m ~( ? r 當汽油注入油桶的時候,我發覺汽油的顔色有些不對勁兒。“的姐”也詫異:“大哥,您使的什麽汽油?怎麽那麽紅啊?” ; r0 x+ Q9 c5 c" L" p0 A7 |
“我一直加中石化的油,93的,好使著呢……”我也納悶。
: k4 D/ w- e' e* ^9 j 真的奇怪,我油箱的汽油怎麽會是紅色的?我百思不解。 - ^3 H% \# I# Y* d% {( |
更離奇的還是三月份的那一天,天色漸漸暗下來,北京的黃昏更顯得灰沈沈的,視線不是太好。我車上拉著一個廣東佬,往機場趕,時間挺緊,從三環的擁堵中好不容易“殺”出來上四環,速度一下子挑到90,過四惠橋直奔機場高速,一路順暢,我在最裏道開著,車子又快又穩,一眨眼的工夫便過了朝陽公園橋,就在這時不知怎麽我的車突然間輪胎抱死,象是有人猛踩了急刹,然後就是尖利的刹車聲刺破耳膜…… # r) G/ F I% j! b1 Z' C+ _% z6 s
等我回過神來,車已經熄火,釘子一樣釘在路面上,我的右腳竟還在油門上踏著,空氣間彌漫著輪胎摩擦的膠皮味兒——更令我大吃一驚的是,一個渾身白灰點子、頭戴安全帽的小個子民工,就在我的車頭前,離前保險杠最多只有一拳的距離! ; h9 y5 | y+ O2 t3 F# J/ U
小個子民工也許是剛從隔離帶翻過來,被眼前的一切嚇傻了,臉色蒼白,也象釘子似的釘在那兒。 : F5 J5 G5 G% F4 m, I0 O
而我,也僵僵地坐在車裏,半天沒緩過神來…… 8 h9 a, K+ a) D# h
我真的沒看見那小個子民工是從哪冒兒出來的,真的無法解釋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,車子怎麽一下子急停住了,我真的是一點刹車也沒踩,腳還在油門上呀!想想都後怕,一身冷汗!如果說突然輪胎抱死是個故障,那這故障豈不是救了一條人命,那也太巧合了? ! S! X% s. I2 `
難道真是——天助我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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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安的情緒讓我又痛苦又煩惱。聯想到這些日子的種種奇怪的事情,對這輛車,我開始産生了強烈的好奇,我打通了我們公司楊隊長的電話,把剛才的驚險的一幕,和楊隊仔仔細細說了一遍,可沒想到楊隊頗不以爲然,一口咬定是我當時嚇懵了,産生了幻覺,讓我注意休息,別整天的沒命地掙錢拉活,迷迷瞪瞪的,注意身體,勞逸結合,還要注意遵守交通安全法,說到這裏,楊隊好象忽然想起了什麽:“哎,對了,徐子,交通隊的違章通知下來了,好象有你,你買張《交通安全報》吧,那上面登著呢,想著交罰款啊!” , I+ j. O/ A d3 ?) Q
我連忙上報攤兒買了報紙,打開一看,在違章車輛的一大串名單中,居然真的有我的車牌號: " n& H. ~9 N' ~
車號車型顔色違章地點日期時間
{& R8 k' ^# y7 ~3 J 京BE5007小客車紅小街橋2004-1-1704:39:02
1 x- z. M& _2 S1 a; {8 |$ H 我不禁又大吃一驚:自打開出租以來,我一直是早上七點以後才出車,晚上收車最晚不過九、十點鍾,怎麽會在這冬日裏的淩晨四點多鍾違章呢? 6 V) [0 G% U% `
難道是有人克隆了我的出租車?冒用了我的車牌號?以前在報紙上好象見過類似的報導,我決心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,不然每天被這一連串奇奇怪怪困擾著,根本無法塌塌實實拉活掙錢,非折騰出神經錯亂不可。 7 k) @0 \4 {$ b+ E6 R* ~# \9 |
對!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!
7 L7 B8 g. \' R8 }4 Y- A3 u 我開車直奔交通隊,問詢1月17日淩晨我車違章的具體情況,交警對電腦敲了敲說我淩晨在小街橋超速了,車都上了130邁,催我趕緊拿駕駛證,開違章通知,去銀行交罰款。
! I4 T, Z6 Q* V* n 我馬上對交警說出了我對違章記錄的看法,並強烈要求警方出示我車違章的證據。交警想了想說好吧,你看一看雷達測速的錄象監控。 2 I1 M6 S7 k( z7 V, E
交警把我帶到另一個牆上滿是屏幕的房間,在一個鍵盤上輸入了我的車號,錄象清晰地顯示了出來—— ! Q0 D* ~) U. Q) Z
一輛紅色富康出租車由遠而近,從鏡頭前劃過,屏幕的右上角監控數字飛快地變換著,最後定格在130.2KM/H上,嚴重超速!
1 n6 |5 E3 H/ f9 @$ U 又放一遍是慢鏡頭,我一眼認出那就是我的車,千真萬確是我的車,不僅車牌號相同:京BE5007,就連反光鏡底托用膠布纏著,右前角有一塊硬幣大的掉漆,都一模一樣!不可能是克隆車,的的確確是我的這輛車!只覺得我的心“咚咚咚”劇烈地跳個不停!
! N, _" D5 |( A+ u6 U f 車的圖象定在屏幕上,我請求交警把圖象放大,我要看看開車的是誰?
8 B. l5 F. P. K “除了你,就是你的搭檔的,還能有誰?”交警有些不耐煩,但還是照我說的做了,圖象一步步放大,也越來越模糊了,只能看見一個大腦袋的,前額頭發稀少,有些卸頂的中年人坐在駕駛室裏……
+ m8 ^4 y% u$ f- I 我簡直驚呆了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 6 q3 R) Y2 {' l+ T+ ? @& S: @
# I: x; ^7 `2 N2 I+ M 我開始猜想,一定是有人半夜在偷開我的車,這個念頭一直萦繞在我的腦海,令我覺得愈加惶惶不安。晚上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,這些日子的一個又一個離奇現象,種種疑惑,種種猜想在我腦子裏打轉,使我驚訝、甚至驚恐,我決定一定要探個究竟。 ( q' T0 b+ t' t( V9 a
夜已深了,等妻子和女兒都熟睡了,我蹑手蹑腳地爬了起來,披上件棉大衣,拿上手電,悄悄地下樓,朝我停車的地方走去……
/ J& c( K/ G5 V) y7 U 我驚愕—— ; P4 L$ e, C5 T, g; y# A
車不在了!
* k" n3 Q- K E 我的頭嗡的一下懵了,我的車真的不在了,每天收車我都把車停在樓下的小樹旁,可現在小樹邊空空的,只有小樹在夜風中孤零零搖曳著,不見我的車。昏暗的路燈下,樹影子在地面上來回移動著,顯得有些陰森可怕。 ; |' I/ j+ P1 \' _, f
我的車丟了! + p) M( x( N+ t* R* q6 f
我的車真的丟了!
' I9 T. g7 j9 i# A+ j S 等我懵然中緩過神來,馬上想到了報警。 / W3 g. H7 ^7 Y) o- I7 m( l4 |
我跌跌撞撞地跑進派出所,上氣不接下氣地沖著值班的民警說“報案——車、車……”
( ^# e# i3 e7 W5 K1 g. a$ _ 民警挺和藹的,見我氣喘籲籲、語無倫次的樣子,說了幾聲不要著急之類的安慰話,還給我到了碗水遞過來,讓我把話說清楚。 / g, x0 ~+ D* h& |5 C) D
我就把我剛才發生的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,那民警臉上雖帶著笑,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態,可能對他們pol.ice來說,機動車失竊並不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情,司空見貫,也許是總有什麽報警電話打進來,民警一會兒接電話一會兒又接電話的,聽得有點兒分神,也許就是我太心慌意亂了,語言表達不是很清楚,每次民警接完一個電話,總是讓我“從頭說起”,盡量詳細點兒,好不容易聽完了我的敘述,民警又拿出一疊紙來開始做筆錄。
/ M* h- A; ^2 C% @* i7 L9 w 做筆錄一問一答。民警問我姓名、年齡、民族、籍貫、家庭住址什麽的一大堆,我一一做答,好象我不是丟車的,而是偷車的。又問我車的號牌、車型、顔色、出租公司名稱之類的許多問題,我還是老老實實一一做答,最後才扯到丟車這件事上。所有細節一一問過,筆錄完了,已是黎明時分,天已蒙蒙發亮,我在厚厚的筆錄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並寫上“屬實”兩個字之後,民警讓我回家等消息,說你相信go-vern-ment吧,我們一定會抓住偷車的犯罪嫌疑人的。
* _5 G7 Q) S! ~' Z: d8 y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等我走回到我家樓下時,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我的這輛富康出租車,就停在我家樓下的小樹邊,絲毫沒有移動過的痕迹,停在每天我停車的位置,象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!
9 ?/ C) t% R7 t4 X, Y0 N# u 我連忙又跌跌撞撞地跑進派出所,上氣不接下氣地沖著值班的民警說:“車、車、車沒丟……”
s& c% L& E9 y+ b0 y1 T7 Y 民警上下左右仔細端詳著我的臉,好一會兒,然後輕聲說了句:“您有毛病吧……” / H. v3 f' [, _9 R
難道是我昨天夜裏看錯啦,我真的有些懷疑自己神經是不是真的有點兒問題,這幾天休息不好,看花了眼,可又一想,不會呀!自己家的樓下再熟悉不過,怎麽能看錯地方呢? " t7 o! t; E3 |: V9 _
反反複複地分析,我開始確信,一定是有人在半夜偷開我的車,我想到了監控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大腦袋中年人,對!一定是他深夜開走了我的出租車,可這個人如果能大半夜將我的車開走,爲什麽又每天黎明前把車開回來呢?我真的百思而不得其解,猜不出答案,但有一點可以肯定,這個人不是偷車的賊,如果是賊,我的車早就沒了…… ; f) U3 q) X+ ]- B$ J4 E
我恍然大悟,爲什麽我的公裏表“不準”,每天多出二三百公裏,原來是這個中年人每天午夜之後開走我的車!——我的公裏表很準!他每天夜裏開著我的車,行駛了二三百公裏!
# L1 D6 m& `+ u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,覺得後背有點發涼,我猜不出這個中年人是怎麽把我的車開走的?他的動機是什麽?這一天我寢食不安,根本沒心思拉活掙錢,腦子裏總是若影若現那個模模糊糊的大腦袋中年人,我決定一定要揭開這個謎底,把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,在這所有奇奇怪怪的背後,到底隱藏著什麽? , h$ D5 G: i/ f; |
我打通了開出租的鄰居大郭的電話,說我要借他的車用一晚上,大郭不解地說:“你自己有車幹啥不用?”
& ]1 x8 U9 x0 m1 {$ O 我撒了個謊說:“我車壞了,晚上恰好來了個遠房親戚,我得去西客站接人……” # x( T( |6 c" U1 c0 h" \8 p! ^
, F8 n/ Q) k# q& R 我要監視我的出租車一整夜,到底看看是怎麽一回事,想到真相有可能就在今天晚上大白於天下,我有些緊張,又有些興奮,不禁熱血沸騰。 6 z/ i+ R7 V- m8 S8 _) d+ D2 u' j
我的那輛京BE5007紅色富康出租車安詳地停在老位置——那棵小樹旁邊。
" ^* h- \: o3 [6 U 剛過傍晚,我就把大郭的車要了過來,在距我的車幾十米的一個漆黑角落悄悄潛伏了下來,我在車裏向我的目標望去,我車周圍的一切清清楚楚,一覽無余。
& H3 p! X, K5 a4 C3 J, l 一切準備就緒,剩下的只有耐心的等待…… ' o7 B( p c& C% S' ?, A
夜幕一點一點地悄悄來臨,忙碌了一天的人們,都陸陸續續回到了各自的叫做家的一處處房間,整個小區漸漸寂靜了下來,昏暗的路燈下,只有那棵小松樹不知疲倦地在清清的夜風中搖曳。
, x/ K& i: h; C+ Y我死死地盯著我的車,不敢有半點兒大意。
* f: g/ A' A9 g7 _, [, ? 車紋絲不動,在小樹下靜靜的停著。
% l) d4 S* m3 T1 j+ } 小區樓房窗戶上的燈光一個接一個熄滅了,周圍死一般的寂靜。天上沒有月亮,也沒有星星。 " S8 H! I. G8 H" }5 p3 K# |& d
深夜,我绻在黑暗裏,能聽見自己的脈搏跳動的聲音。
( p/ z, K& X$ X/ U! N5 N; H 猛然間,我看見我那車旁邊顯現出一個人影,我緊張的象是喘不上起來,這個人向我的車門走來,他看上去四十多歲,中等身材,稍胖,略顯背駝,走路的姿勢有些羅圈腿,大腦袋,前額頭發稀少,北京人常說的卸頂的那種,穿著一身出租司機的工作服。
: D( V7 Y$ r# S; _' W 我怕他看見我,把身子壓得很低。極力屏住呼吸。
+ Z+ f" [1 J2 S% s0 w S) j* R( m, A 只見那中年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車門,象是對車、又象是自言自語道:“老夥計,我又來了!”隨即拉開了車門,邪了!我的車明明是鎖著的,他怎麽一拉就開了呢?
. n0 t/ g2 f6 k' B3 {$ t4 h7 ] 我的心緊張得迅速跳動,向上猛撞。 6 {* N: ~8 r$ ~ j" }! n- a
那中年人鑽進車裏,啓動了發動機,打開大燈,車緩緩地向小區外的大街駛去。 ! G- o1 m0 L5 b* R# M0 i# C
我也從慌亂中鎮靜下來,打著了車,馬上跟了上去。看了看車上的時鍾,正好是午夜十二點。
/ g, g$ Q# y' v) S 他到底要幹什麽? 3 u2 N9 k) Z3 n$ H. D# M
遠遠地我跟著前面的這輛車,只見那車的頂燈(出租車空載運營燈)被打開了,速度不是很快,拐過一條街道,路邊有一對男女招手,那車靠了上去……
- g" ]2 Y& s& r6 e0 b1 @8 d9 A9 j 乖乖,他在拉活兒!我猛然醒悟! * H5 J+ R! P3 b4 V+ R
他開著我的車確實在拉活兒:城東城西、城南城北,從天通苑到和義西裏,從中關村到方莊小區一撥又一撥的乘客上來又下去的,有時從後面還能看見中年人不時歪頭和乘客聊天,手臂在空中揮舞的樣子,從他開車的情形可以斷定這個人是個駕駛經驗豐富的老司機,有時車兩邊兒空隙嚴嚴的,也就兩指的樣子,他也不用減速就從容穿過。
2 G& g5 | E, H* D- o 我跟上他確實很費勁的,如果沒有紅綠燈攔著,我想我一定早被甩下了。 8 V, v" L! d1 v9 n( `8 q
就這樣跟著他,大約淩晨三點鍾,馬路上的人也更加稀少了,前面的車子放下了乘客,空駛向保利大廈,在一串排隊趴活兒的出租車隊尾停了下來,我也跟上來,停在他後面假裝排隊。 6 v6 q# B0 R X" n# H' i
只見那大腦袋有些卸頂的中年人剛下得車來,前面有個“的哥”招呼他:“老謝,拉多少了?”象是很熟的樣子。
- F1 Z% k" ]! l) P# | “一百七八吧,”中年人應著。
, F a8 |5 @. E8 Y9 X1 X0 w 我猛然想起那天有個“的哥”拍我肩膀呼我“老謝”,原來這個偷開我車的中年人就是老謝,看來這個老謝偷開我車拉活已經有好些日子了! 6 b# Y, ~% k+ b$ w
老謝打開我車的後備箱,拿出抹布,利用等活兒的工夫開始擦起車來,看他的神態很從容,仿佛那車就是他自己的,他擦得又快又幹淨又仔細,連輪胎上的一個泥點兒也不放過,一邊擦車一邊嘟嘟囔囔的:“這個搭班的,真夠懶的、確實夠懶的……”
" {6 L/ s0 Z. ?8 L x' x 排隊的出租車一點兒一點兒往前挪,等老謝排到第一個兒時,我的那輛出租車早已是锃光瓦亮,一塵不染,我明白了那個下雪天,收車時的大髒車,爲什麽到第二天一下子就渙然一新了,原來是老謝擦的!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 0 y$ }' |/ }* m, r
賓館大廳的門衛在向這裏招手,老謝把車開上去,載上一個老外走了,我繼續跟蹤了過去。
: @' I4 l" p# T s p6 `/ t) S, ^ 這個老謝開著我的出租車又融入了北京之夜,一趟又一趟的拉活兒,穿大街走小巷,忙得不亦樂乎,效率蠻高。淩晨5點剛過,老謝送下了最後一撥乘客,關了頂燈,把“小紅帽”(出租車停運牌)扣在前風檔的空車燈上,一路朝我家的方向駛來,一轉眼就到了我家的小區門口,門口很窄,旁邊還停著好多車,他駕駛技術真是精,一下子就沖了進去。等我小心減速穿過小區門口後,那老謝早已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裏,只有我的紅富康出租車停在小松樹下,紋絲不動,輪胎毂還散著余溫……
. i4 H9 {1 Z9 N: J8 R6 v 是這個叫老謝的人,午夜一直在偷開我的車運營,事情終於開始初露端倪。這個老謝是何許人?他爲什麽偷開我的車運營?看他的神態絲毫看不出鬼鬼祟祟的不安,好象那車就是他的似的,令我不解,令我疑惑,更令我産生了強烈的好奇,産生了一定要徹底揭開謎底的強烈欲望! 0 G0 f. Y) X; F0 q- Z+ f' I: o
我回想起剛才老謝穿的工作服是我們公司的,斷定這個人可能是我們公司的司機,也許就是我的前任司機,起碼曾經在我們出租公司幹過。對!一定是這樣!公司楊隊長一定知道老謝這個人的,在他那裏一定能找到答案。 & b: b8 }& `- J" E% u& @1 M
上午剛上班,我就把我的車開到了公司,找到了車隊楊隊長,打聽老謝這個人。 ' F. T/ d) F( Z- }1 L7 a
我問楊隊長在我之前這輛5007號車是不是這個老謝開的。隊長說是的。 , R; S) R! S ~/ ?7 Z! I
“你們認識?你打聽他幹什麽?”楊隊有些詫異。
9 Z$ m% F& P; G* T 我說:“想和他聊聊,聽說他駕駛技術、修車技術都特別好,對這輛車的狀況也熟,想找他取取經,學習學習。”我想這是我和老謝兩個人的事情,不想讓隊裏插手。 : X/ Q) U3 m0 G
楊隊長一邊打量著我一邊說:“他現在……不開出租了。”
7 \& x5 u, K2 u( s “他是不是大腦袋,卸頂、四十多歲,中等個兒,有點兒胖,有點兒背駝,走路有點兒羅圈腿……” ( n3 k2 i" L7 f7 ]8 Y' {& U$ E' `
只見楊隊長聽著聽著,眼睛越睜越大:“你…你怎麽知道?”
8 O" E1 }# \$ ~ “我昨天還見過他呢。”我說。
- z( u! `5 Z6 R: }9 I; Q" M7 J% h8 p 楊隊長急忙忙慌亂地從一大堆資料中翻出一張報紙,手明顯在發抖,他指著報紙上的照片問:“是他?” ! R1 V/ ?' h6 I# T/ m% [3 L
“是啊。”我點點頭。 4 j- R$ y! h z0 W
楊隊長的眼睛睜得更大了,直瞪瞪地盯著我,嘴巴張著,好半天才從喉嚨裏發出顫抖的聲音:“老謝他、他…他早死啦!” _% e7 q( W2 h" T. f/ ^0 G
我頓時渾身顫栗,嗓子幹得要命,感覺頭皮發涼,頭發根都豎了起來!
3 N0 E- w7 c r Q0 q$ X 難道我見到——鬼了?毛骨悚然!
. e5 o8 z: Z- m0 G4 R: q! j 那是一張去年的《京華時報》
( c) o7 L$ H( y' G 報紙的標題赫然醒目——一出租車司機昨夜於紫竹橋猝死! - D% ^5 q8 \6 I0 |1 ~6 A2 b
本報訊昨天淩晨,在紫竹院南路,一出租車司機猝死在車內,6個多小時之後才被人發現。 + t5 V' x* @7 F( V# Q* ~
在紫竹院南路一個加油站路東,一輛寫著“喜來福出租汽車有限公司”,號牌爲“京BE5007”的紅色富康出租車靜靜地停在那裏。汽車完好無損,只是兩個前車窗被搖了下來。一個前額頭發略微稀少、面色發紫、臉部浮腫、已經停止呼吸的司機,雙眼圓睜,右腿仍僵硬彎曲地放在油門上,這個動作一直保持到上午10時30分,屍體被擡上運屍車的時候。這名司機頭部緊緊地靠在右側護欄上,車裏有散落的方便面。
5 S0 I9 |+ n3 S; K0 ?( ^7 ` ………… . A6 R" Z: a D' \# H8 [; `( I
據了解,這名出事的司機名叫謝國成,今年45歲。經趕到現場的120急救醫生初診,死者死因爲疲勞過度誘發的心肌梗塞。現場執勤的民警表示,具體死因,得等屍體解剖後才能知道。 2 f0 Z( i9 o! u5 t/ w
報紙上還登了死者的現場照片——正是老謝! & ]/ \% E& Q' C! |3 y' X0 y
我傻了,腦子懵懵的,喉嚨象著了火,一口一口使勁地咽著唾沫。 + O" N T; O7 g# y2 p2 ^" N5 j( Q
楊隊長和公司裏的其他人一個個用驚恐的目光直勾勾瞪著我,象是觀看一個關在瘋人院裏的病人。
5 i( u8 I4 N9 r+ _5 a" T. A 說實在的,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,自小接受唯物主義思想的熏陶,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鬼呀神的存在。可眼前發生的一切讓我無法解釋。
" e) m! K" p1 Q( @+ x4 \5 p( \ 我回想昨天夜裏的一幕一幕,尤其是老謝擦車時的樣子,那的的確確是照片上那個叫謝國成的死者。 # _& O2 g1 B8 @- K+ D) x* l
難道我的車裏真的在鬧鬼?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裏重複著這個懸疑。慢慢從惶恐的迷霧中脫離開來。理性的思維才漸漸地恢複於我的頭腦。不要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鬼,就是有鬼,象老謝這樣的鬼,我想也不會是很可怕的。
% @" d) j* }( L* S) t. c 稍稍回過神來,我毅然暗下決心,今天晚上,一定要弄個明白,這個老謝到底是人、還是鬼? ; Q1 U+ q0 r: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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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已漆黑。冬日的無月之夜街上冷冷清清,偶爾有人匆匆走過,轉瞬間就又是一片沈寂。小風刀子似的,飕飕刮著,往我的後脖領子灌,我不禁又打了個冷顫。我徘徊在我家小區的大門口的馬路對面,跺著腳,好使自己的身體在寒風中暖和些,我打算裝做乘客,坐一坐我自己的出租車,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。 % t/ Z _5 \- |2 e" @
爲了不讓那個老謝認出我,我今天換上了許久不穿的一件黑色風衣,領子豎起來,毛線帽子把腦袋包得嚴嚴實實,戴上大白口罩,大約等了一個多小時了,街上一輛空駛的出租車見我站在馬路邊,使勁靠過來,我連忙擺手拒絕,讓他快離開。 2 `0 n ^( C/ g
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小區門口,視線一刻也不敢偏離,那個老謝還是遲遲沒有顯現,象是在和我的耐心做殊死較量……
- U0 C. q2 j6 t& ] 午夜十二點,只見一輛富康出租車正緩緩地駛出小區大門,我頓時心跳加快,象是要蹦出來似的,我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我的那輛車—京BE5007! " m# F' v* T2 f& d4 C* b2 m# A
是興奮、是緊張、惶恐,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頓時也不冷了,只覺得自己的血在身體裏急急地流,熱遍全身。 . [; ?$ g8 Y F
我連忙沖那車招手,心提到了嗓子眼兒—— # W; @+ R. g+ b; A, K _% X
車裏的司機好象看見我了,穿過馬路朝我身邊貼了過來,停在了那兒,我一看那開車人,那不正是報紙上的老謝麽!
' q* @2 l$ q& l7 U) I9 p 鬼!一想到這個,我禁不住心慌,甚至一閃念想到了馬上逃跑,覺得好象有什麽東西鉗在脖子上,有些喘不上氣來。我使勁咽著唾沫,壓制著心中的恐懼和慌亂。 0 Y {: q; G" t; I5 b% \. _6 b
我打開車門,明顯感覺手在哆嗦。 0 b3 z n; [5 W* \
一股暖風撲面而來,隨著是一聲:“您好!”
- h: d @+ l3 {: v: Z “哎”,我定了定神,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失態,坐上了車。
: P' a2 d) j6 Q7 g9 }1 e& Q 透過反光鏡再看一眼開車人,大頭、卸頂、小眼睛,塌鼻梁,大嘴,摸樣和照片絲毫不差。真是見了鬼了! / m8 Q6 D% x1 y& }+ G$ U
“請問您去哪兒?”老謝微笑著問。他沒認出我,其實我也不曉得他認識不認識我。他的笑容挺真誠的,一看就是一個實在人。 $ x# ]- L' X& U# N: J: K3 l
不只怎的,看到面前這個老謝,我反而不太緊張了。
* s/ J Q0 o" s5 y “去亞運村。”我隨便說了個地名,開始慢慢鎮靜下來。
4 l+ d5 J6 o* n( t “好,亞運村。”老謝重複了一下,調頭向北開。 / h: q1 G9 a: H: D3 B
他到底是人,還是鬼?看到老謝實實在在就坐在我的旁邊開車,我怎麽也不能把他和鬼聯係在一起。 3 r% ^# v. Y, r: K% D: b2 A
“給您說個笑話吧,”老謝首先笑著打破了沈默:“前幾天我在西客站拉上一個外地人,我說您去哪兒,他說去首都,我說這兒不就是首都?他說你別糊弄我,這裏是北京,我要去首都。你說可樂不可樂。”他一邊說著一邊右手在空中比劃著。不時往我這邊看上一眼。 ) W( X& t r. \2 i, O. v9 m9 _; Q( a
“是麽。”我應著,心情漸漸放松。 ; ]6 |5 j. q g) ]) T' m. }
“最後你猜怎麽著,他要去的首都賓館。你說這位爺省了倆字兒,鬧多大誤會。幸虧他沒去太平洋百貨,要不這車還不往海邊兒開呀!”老謝把我逗樂了,他自己也笑了,他那一通兒京腔的幽默,讓人覺得這個人和藹可親。 4 [8 S! i$ f5 @" r9 h, E% U
“我說您把帽子、口罩摘了吧,車裏暖和,要不出去非感冒了,FD早就過去了,沒必要這麽小心翼翼的。我們車天天消毒。”老謝沖我說。
2 A% T$ y4 k! B 我摘下頭上的毛線帽子,口罩沒敢摘,怕他萬一認出我。好在他並沒太在意。
) P2 c/ a9 Z$ y7 x, @5 h3 a5 l “師傅,夜班開車蠻辛苦的!”這次我主動搶了話頭。
' ^$ P. z0 V" o9 `0 C _4 f4 s' | “可不,出租不好幹,車份兒太高,掙點兒錢都上繳啦。”老謝邊開車邊回答。 % h. s+ X; ^$ y U1 k0 P! f
“您這是專幹夜班?”我開始步步進入正題。
9 J( y) J; A+ ?3 e' \ “啊—是啊。”老謝應著。
0 {5 v$ _. O. W+ f5 w “雙班,那也還行,”我裝做心不在焉的樣子:“白天又一個人開車,您還可以好好休息。” 6 E9 H! f& P$ W0 W4 r* v
“馬馬虎虎,”老謝笑著說:“我們那個搭班的,真夠懶得,確實夠懶的,我盡給他擦車啦。” ( K3 u4 I# @" g2 `. y
我想他說的“搭班的”一定是我,我最煩擦車了:“都不容易呀!”我居然在這個場合爲自己辯解起來。
# h( `" S) v2 L 就在這時,迎面有輛大卡車開著刺眼的大燈駛過來,晃得駕駛室雪亮,老謝慌張起來,猛然刹車,雙臂交叉捂住了臉。 % r- f1 f/ L3 G. L& p7 J- h
我的心驟然一緊,傳說中鬼怕見光,沒有影子。強光中我極力睜開雙眼盯著老謝,老謝身後——真的沒有影子!他真的是---鬼!
E6 F! Z9 V1 _6 v' u$ K& H$ M8 j3 P 幽靈,這一定是老謝的幽靈,附在車上,我渾身又開始發涼,起雞皮疙瘩!
7 w8 Y! j" I% P1 K2 \7 c( f- n4 W 毛骨悚然!
/ X3 W. ^: g3 u& F 大卡車呼嘯著錯了過去,老謝又恢複了笑嘻嘻的常態,象是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。 6 w8 T; o+ T W
“是呀,開出租的,確實不容易。”老謝接著剛才話題,又一邊開車一邊講起了笑話:“那天一個人上了我的車,問我爲什麽以前北京的出租車大都是黃色的,我說那時我們的哥還能掙點兒錢,所以車是豐收的顔色;那人又問:爲什麽現在滿大街出租車又都變成紅的了,我說當今錢不好掙了,司機苦啊,那車的紅色是司機們的血染紅的;那人又說了,聽說以後又都改成黑的啦?我說是啊,到那時我們都燒焦啦,能不黑麽!哈哈……”老謝說著自己先笑出聲來。 h1 i% ^% e9 [* `* @
雖然老謝在講的是笑話,但我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,反而聽得心在顫抖。我就這麽坐者一個靈魂駕駛的出租車,由中軸路自北向南,穿過市中心,來到了亞運村附近。下一步怎麽辦,我的思緒紛亂……
! N2 S, ?' c, D1 d 老謝似乎沒有察覺出我的慌亂和不安,問:“到地方了,停哪兒您哪?”
) ]7 J \1 \7 B. k “就這吧。”我來不及多想,說。
: X, k. B) t; v! k3 A7 r) r1 h 車子緩緩地靠路邊停了下來,老謝擡起了計價器,計價器嘎嘎地響了一陣,打印出了一張發票。 5 ^) G h' q% D7 d. d: D4 u
接過老謝遞過來的發票,我怎麽也看不見上面的字迹,我翻來覆去地瞧著那張發票,或者說是那張白紙條,更證實了我的判斷:老謝他不是人,一定是鬼魂。 9 F" K$ K% T$ F7 t" X
徐子,我喚著自己的名字,難道你不敢正視現實嗎?
$ ?- C* G) G* g) F “先生,到了,31塊,湊個整,給30吧。”老謝說。 ; d' P9 G) a& k& m5 q) a7 | E: ^
我從沈思中回過神來,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,慢慢地把口罩摘了下來:“您是——老謝師傅吧?” ' h1 L! P2 _1 c( x" C% H+ W
只見那老謝大驚,嘴巴大大地張著,半天也沒有合上。
: F" }0 R& d0 o; s 我的眼睛就這麽平靜地直視著他,心裏也確實平靜了許多。老謝象是好半天才把這眼前的一切反應過來,磕磕巴巴地說:“我、我、我沒嚇著你吧,徐、徐兄弟……” * Z' j q: y s* n- Z- `/ Z
果然,他早就認識我,這一點我不奇怪。
& U: Z3 U3 A* u0 O: J [6 E% f “我想你不會害我。”我說,看到老謝那慌慌張張的模樣,我不僅不再驚恐,反倒覺得好笑——鬼也怕人! ( Z; c" c B* j, n
雖然是第一面,但我們彼此都有所了解,因此尴尬就象風中的雲,一會兒就漂散了,老謝也恢複了常態道:“我怎麽會害你呢,你是我的搭檔我怎麽會害你呢?你忘了有一天還是我救了你呢,那民工從隔離帶那邊跳過來你楞沒瞧見,還全速開哪,要不是我幫你跺了一腳刹車,那你今兒指不定在哪呐,哈。” ; ~- B1 B4 }8 _! @, v# j" z
“謝謝你老謝,你救了一條命,也救了我。”我真誠地說。 : T; y3 t- E) h& k' Y
“是呀,生命珍貴呀!活著多好呀……”老謝感歎,看得出他的孤獨和憂傷:“你大半夜的跟著我,我知道爲什麽,老哥我這就說給你聽,我現在一個人,不、應該說是一個鬼魂,也真的是好孤獨,夜裏和乘客聊上幾句,還好些,還好些,對了!有天晚上在小街橋好象我違章了,天快亮了,得往回趕,你知道鬼怕見光的,開得快了點兒,我看見監控器閃了一下,一定是錄上相了,我這就把罰款給你……你一定想知道我爲什麽夜裏老開車吧……” 1 U7 ]5 J g. E1 F: d8 P
看著老謝激動的樣子,我沒打斷他,只點了點頭。 $ ~* E+ P, E0 Q. ^ p
“我真舍不得離開她們娘兒倆,她們娘兒倆跟著我沒享過什麽福……”老謝沈浸在回憶裏,開始講述他自己的往事——
$ y- V3 j; `6 G3 f6 Z% K8 A4 n 老謝原來是北京重型機械廠的起重工。他說他們這代人最苦,長身體的時候遇上三年自然災害,上學的時候正趕上上山下鄉,好不容易趕上改革開放,結婚成家,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佳佳,一家人安安穩穩的,可幾年前夫妻又雙雙下崗,生活一下子沒了著落。老謝沒什麽文化,歲數也大了,找不到合適的工作,就幹上了出租,憑著勤勞,掙些辛苦錢。老謝的媳婦謝嫂在一家飯店幹清潔工。夫妻倆的最大願望就是讓正在上高中的女兒佳佳考上大學,將來比她父母有出息,不再受父母那份苦和累。
* A" t2 E5 I: {6 c 佳佳在學校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,一家子雖不富裕,到也其樂融融。可一年前的一天謝嫂突然說頭疼,以爲是感冒,抗一抗就過去了,後來疼得受不了,就去醫院檢查。檢查結果一出來,如晴天霹雳:腦瘤!
T% m/ G$ a# ]1 A5 G! V 從那天起老謝就沒有睡過三個小時以上的覺,奔波在家和醫院之間,一個又一個療程下來,謝嫂不見好轉,家裏僅有的積蓄也向雪片一樣漂進了醫院,醫生會診後說只有開顱做切除手術了,手術有一定風險,當老謝在病人家屬認定書上簽字時,一向樂觀的老謝手哆嗦得寫不下自己的名字。 # w9 W, v7 A- k) o
老謝就是在謝嫂做手術的前一天死的,當時女兒佳佳看護著昏迷的媽媽,老謝就又開車出去拉活了,爲了治病,家裏已經欠了好多債了,車份兒馬上就要交,不幹不行。
. \- X; t V* X5 ]6 }! h- L" q 這一去,就成了訣別。老謝說當時只覺的心口一陣痛,就什麽都不知道了。生與死之間的門檻只有一步,老謝凝望著夜空好久,說:“活著多好啊,只有人死了才知道,生命就那麽脆弱。真舍不得離開她們娘兒倆呀,她們娘倆跟著我沒想過什麽福的,我死了,她們娘兒倆可怎麽過……家裏還欠了好幾萬的債呐,我不幹不行啊……”
/ X5 ^' B. ~& `# J7 Q0 F6 Y2 j; e我震撼!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鬼魂呀,死了以後還要爲家,爲妻兒操勞,老謝師傅猝死於紫竹橋下,雙眼圓睜,那是他放心不下生病的妻子,放心不下上學的女兒,死不瞑目呀!人都累死了,可陰魂不散,還要開車養家,還債,這樣的鬼魂有什麽可嚇人的呢!看著老謝師傅那張略帶浮腫的蒼老面龐,我真的不願意承認這個面前的人是鬼魂……這是一個出租司機的英魂!
$ B* e: Y& j" ^& ? 那天夜裏,亞運村的路邊,我和老謝師傅,進行了一次人鬼間的談話,我們達成了一個由人鬼合開雙班車的協議,使一切懸疑明朗化,不在神秘兮兮的,我開白天,老謝開夜班。老謝對我很是感激,掏出錢來要給我車份兒,讓我一口回絕了,我開玩笑說哪聽說有鬼還交車份兒的,老謝說:“是啊,還是做鬼好,鬼不用交車份兒。”玩笑開得讓人心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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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新的一天。
- h1 Y7 @! |* L }4 [+ ~ 依舊是車輪滾滾,車潮如流。這座城市裏的出租車司機們,依舊以他們的勤勞生存著,出租車穿梭於京城的大馬路小胡同,他們忙碌著,奔波著,撐起北京的繁華…… ! `! K5 o7 J5 {; m
轉眼半年多過去了,我和老謝的雙班車每天都會融入北京的車海中,無論白天還是夜晚,我們的京BE5007號三廂紅色富康出租車,都在不停地奔忙,用我們辛勤的勞動,來寄托著對生活的希望。 . J# G2 u& S0 D% o3 @, @
我早上接車時,停在小樹下的車發動機還是熱乎的,車裏車外總是一塵不染,車身感覺愈加鮮紅如新,紅得發亮,我知道那是老謝的功勞,他把車保養得象新的一樣,而且油耗明顯地少,使我省心又省力,我從心裏感謝和敬佩這個好搭檔。 & m: O- c. t- \: R4 E
我保守著這個心中的秘密,這是我和老謝、一個人和一個魂之間的秘密。這個秘密使我震撼終生,我從老謝那裏知道並感悟了什麽是平凡,什麽是無私,什麽是偉大!
# O! D! K. o3 D4 ~# ^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著,直到有一天中午,我正在機場排隊等活兒,突然車裏的音響自動開了,一陣雜音過後,喇叭裏傳出老謝那熟悉的聲音: 6 |8 ?* N, [& [' R% [
“徐子兄弟,吃了吧,老哥告訴你一件事,我今天晚上不會再開車了,以後也不會再打攪老弟了,我就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,老哥不會說什麽感謝你的話,真的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,後備廂裏有一個紅包,就算老哥的一份心意吧,你一定要收下,不然老哥在黃泉也不會安心的。我真的開不動了,我的血燒完了……” . X' A$ H& ~7 k
我猛然想起了我的車愈加鮮紅如新,想起了老謝那天說的笑話,他說出租車的顔色是用血染紅的,原來是說他自己;想起了我車油耗明顯減少、我油箱裏的汽油是紅色的。心在戰栗!我終於明白了,那原來燒的是——老謝的血!!! - Y2 P7 I* X: Z! l
“老謝!老謝!你在哪?你在哪呀?老謝!”我發瘋似的喊,內心在顫抖,任眼淚泉水般流。 % k3 ^0 s; {* L5 N* }/ q! F- c
喇叭裏老謝繼續平靜的說著:“兄弟,多多注意身體,活著真的好,雖然辛苦些,但能全家人在一起,平平安安的過日子,很滋潤很幸福。真的舍不得她們娘兒倆呀,孩子他媽手術很成功,孩子也爭氣,可惜我沒法兒和她們團圓了,最後還得麻煩兄弟一件事,替我去看看他們娘兒倆,把工具箱裏的那盤磁帶給她們,留個念想。本來我們一家三口打算中秋節一塊兒開車郊遊的,現在只能在夢裏見上一面……”
. O# D+ K8 @# e* |) L5 x }6 M 我淚水禁不住地淌,眼前一片模糊…… + G: V' g3 h" H6 O* R5 h
“你是不是哭了,兄弟,這就是生活,別老是悲傷呀,兄弟以後好好把握,好好珍惜就是了,還要勇敢地面對,勇敢地承受,老爺們沒那麽多的眼淚的。老哥好久沒唱歌了,今天給你唱首歌,你湊合著聽啊——
3 b9 ]9 E! f) }9 D; W# J! e, X 他說風雨中, 8 b2 O/ u/ `/ V3 f( @ l
這點痛,算什麽!
$ g1 |( g0 \3 K( I' D9 F 擦幹淚,
/ A6 I/ @8 ?$ @ 不要怕, " K; `: g7 {$ `" Q$ U, W* ~) K
至少我們還有夢。
4 v, O* X; w5 N 他說風雨中, - A) c. o0 E, a- b- P( a# x
這點痛,算什麽!
) F7 F C7 B! G1 P9 u" i# S6 ]5 u 擦幹淚,
5 c, Q+ G' V1 K- O* c ] 不要問,爲什麽…… 9 {2 _) Q7 r5 j' y- D' R6 t
- Z, i4 C6 a: b, z' b7 x1 d 這天正值中秋,街上的人們或行色匆匆、或步履悠閑,行色匆匆的大都手提著一盒兒月餅往家趕,步履悠閑的大都是成雙成對的戀人,正在這中秋的傍晚感受著團圓的溫馨和浪漫。; v6 W' W$ W5 n+ K
費了好大勁兒我才找到了老謝師傅的家。那是朝陽八裏莊北裏一片片排房中兩間很普通的低矮的小屋,一個瘦瘦的臉色蒼白的中年婦女把我讓進屋—她就是老謝的媳婦謝嫂。 9 m+ S. @8 W8 O0 j
屋裏有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禮貌地叫了我聲叔叔,然後就按***吩咐,到裏屋做功課去了。我想她一定是老謝的女兒佳佳。謝嫂拿了把椅子讓我坐,端上茶來。
. G" d( Y1 L1 s1 c: c- K 屋裏櫃子上老謝的遺像立在那兒,鏡框裏大頭、卸頂、小眼睛,塌鼻梁的老謝,大嘴微笑著,就象是剛剛講完一個笑話,意尤未盡的樣子。看著老謝的遺像,怎能不想起和老謝開雙班車日日夜夜。 5 t- K* J) |8 D3 c3 }
謝嫂仔細地聆聽著我和老謝的故事,兩只眼睛呆呆地望著老謝的遺像,不停地抽泣,渾身顫抖著,她努力地用毛巾捂住嘴,好不讓哭聲出來,怕讓隔壁的佳佳聽見。 , h% W- `) \% ?, Z E p$ P" K4 j
謝嫂說每天晚上老謝都會在夢裏來看她,問她身體怎麽樣了,聽說謝嫂手術很成功,老謝在夢裏高興得手舞足蹈,夢裏老謝說我現在忙著呢,開出租掙錢呢,把錢存在咱的牡丹卡上了。
1 @# u+ y3 B! h 謝嫂醒來覺得事情蹊跷,就拿著牡丹卡真的去了銀行,果然卡上的錢真的多了…… 7 t/ o0 z8 @0 F8 a$ B3 ^# D+ H
“我現在明白了,孩子他爸,你死了也沒忘了我們娘兒倆啊……”謝嫂泣不成聲。
; M; u/ y H8 h" b6 u3 ~' ] 我把那盒磁帶交給了謝嫂,謝嫂接過來,手不停地哆嗦,顫抖的手好不容易把它塞進了錄音機裏,老謝那熟悉的的聲音立刻在屋中回蕩起來—— # c5 m0 H/ j' M' l2 Z% K/ N# P2 x
“孩子他媽,佳佳,我也想你們啊,可我真的該走了,就是幽靈也要去該去的地方了,真的不放心你們娘倆,這些日子我拼命掙錢,我不想死後把一大堆債再給你們娘兒倆,如果真的那樣的話,你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麽過活,我把錢都存在咱的牡丹卡上了,還有我的喪事都是開出租的窮哥們兒湊的錢辦的,替我還人家—‘的哥的姐’們都不容易。我只能爲你們娘兒倆做這麽多了,以後還要靠你們母女倆相依爲命了,千萬多多保重啊!孩子他媽,自打你跟了我,我就沒讓你過上好日子,你們娘兒倆跟著我沒享過什麽福,我真對不住你們娘兒倆呀……一直說等你病好了,咱們一家三口去開車康西草原玩兒的,真沒想到這一下子,只有等到來世才能團圓啦……” 4 @ O! T) c2 Y/ v" Q! x
謝嫂淚流滿面,傷心湧到臉上,不停地抽噎著……
; W3 a. Y8 F5 p6 O, Q# ?3 N; M( ] “佳佳,你是個好孩子,現在你長大了,一定要心疼媽媽,媽媽身體還虛,多照顧媽媽。你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好,爸爸放心,等將來上了大學,出息了,就不會再受爸爸***這份苦和累了,將來不論你走到哪裏,希望你不要忘了爸爸,不要忘了你爸爸是個出租汽車司機,你永遠是出租車司機的女兒——” % j( Y2 r+ w) o; {9 [2 j" M
裏屋的門一下子被猛推開了,佳佳大哭著,跪在爸爸的遺像前,發瘋似的叫著:“爸爸——爸爸——我想你呀爸爸,天天都在想你念你呀爸爸!你不是說好了一家人開車去康西草原的嗎?爸爸,你回來吧!你知道我和媽媽多想你嗎?你回來!快回來吧!爸爸!” 7 U7 j, c8 m+ M1 H$ F) K' W
只見那遺像中的老謝,嘴角微微顫動,一串一串晶瑩的淚珠從眼睛裏湧了出來…… : v% ?3 A" U! ]5 O( h
鄰居的電視聲遠遠傳來,那是中秋聯歡晚會的歡聲笑語;一顆禮花彈在空中散開,映得中秋之夜五彩斑斓。 7 W; {3 e8 U9 E# x) l& C
$ a5 G: Q; m7 a: Y# H
老謝走了,一切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,我的車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,公裏表似乎也慢了許多,汽油又恢複了原色,整個車子總是髒兮兮的,我也懶得擦,我每天在這都市的繁華中穿梭,卻感覺如行屍走肉一般,總也無精打采的,提不起精神,有時我覺得自己仿佛就是一個幽靈,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,日複一日地徘徊。 1 i4 T+ q& g8 l, t/ X5 J+ E! R
我打算合同期滿,把車交了,不想再開出租車。
+ w( J: U0 j; P4 i. @ 忽然有一天,我接到了一個電話,謝嫂打來的,要用一下我的車,說今天是老謝的周年,她和佳佳去給老謝師傅上墳。
) ]" D l1 e. [, a/ T" ?& X 我把車停在謝嫂家門口,謝嫂和佳佳正等著,她倆擡著一輛紙糊的汽車,也是紅色的,三廂富康,大小和我的出租車相仿,謝嫂說那是她們娘兒倆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糊的…… 6 b+ \% G: ^ T! p. z% E" P" J
天空碧藍如洗。
7 G2 s2 c$ L7 \3 \: d* S 老謝師傅的墳在一座小丘上,周圍青草茵茵,我們一起把那輛祭奠用的紙車擡到老謝的墳前,謝嫂和佳佳站在墳前,伫立良久,仿佛是在感應著老謝的呼吸。 9 q- M" b6 B7 X8 Y: E& E/ H2 g
“孩子他爸,我們來看你來啦,你就放心的走吧,你爲我們娘兒倆做得夠多的啦,我的病徹底好了,還有了一份兒新工作,做交通協管員,咱的債都還清了,你就放心的安息吧,你累了一輩子該好好歇歇了,對了,差點忘了,咱閨女被保送上大學了,是北京大學,我會供她到畢業的——”謝嫂的眼裏閃著淚花,喃喃地向老謝訴說著,她強忍著淚水,做出堅強的樣子,從她那瘦弱的身軀中,我仿佛看見蘊藏在裏面的堅韌力量。
( w4 H" _' H+ z& N9 s$ w “是啊,爸爸,你就放心地走吧,”佳佳凝望著父親的墓碑,眼裏充滿自信和面對一切艱難的勇氣:“家太讓您操心了,爸爸。現在您不用操心了,我們挺好的,您就放心的去吧,我會照顧***,我大了爸爸,我懂事了爸爸,我永遠也不會忘了您的,不會忘記我是一個出租車司機的女兒,不會忘了是父親的血汗,把我養育成人的,我爲你自豪爸爸。你不是最希望咱家能有輛自己的私車麽,我和媽媽親手給你做了一輛……這就給您送過去……”
3 E2 w/ J+ k( T) Q% { 佳佳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個小紅帽(出租車停運牌),放在了紙車的風擋前,繼續傾訴著:“爸爸,天堂裏沒有出租車,即使有,您也不用再操勞了,我把‘小紅帽’扣上了,這輛車您就在那邊自己享用吧,媽媽說了,她說她下輩子還嫁給您的,女兒佳佳我也想對您說,如果真的有來世,佳佳還是您的女兒——那時,咱們就能一家三口,一塊開車,去康西草原……好好照顧自己……等我們,爸爸——”
/ O' W/ o1 j( H l 佳佳點燃了那鮮紅的紙車,火焰也是紅彤彤的。 + ] ]; n7 I' H& l6 t% ~0 B8 \! o
烈焰騰騰,空氣在顫抖,仿佛大地也在燃燒。
6 _" V) ~, A \* ?' I3 m1 ~+ o 熊熊火光中,只見老謝那熟悉的身影探出車門,沖謝嫂、佳佳、還有我招了招手,微笑著又轉過身去,駕駛著那輛鮮紅的紙車,緩緩地、緩緩地,向著遠方的藍天駛去—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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